越遠離城市，越覺真實。城市人生活在孤懸之中，真實不存在於生活，只能偶爾回味於山林。生活猶如樑柱間蛛網中的小飛蟲，向著玻璃窗外的光明，無助地掙扎。
聽區瑞強的〈漁火閃閃〉、〈陌上歸人〉，心中難捺傷感，似乎人生失去極多極多。最後還是反回城市的老家。家像不真實，緬懷的是山林。
這是生命的割裂。生活上需要城市，感情上則厭棄。整個生活籠罩濃厚的厭棄情緒，自然難得開顏。在地鐵所見，盡是無奈的苦面。有條件的話，必然旅行。旅行為了擺脫厭棄，是自我放逐。
城市人外出旅遊的數目，與厭棄心成正比；數量越多，厭棄感越強。想盡方法自我放逐，則厭棄情緒已高漲到沸點。旅遊不 一定到山林，更多的是到另一個城市。因為生活不能離開城市。從所在的城市到另一個城市，生活的本質未曾變，依然是身陷割裂的放逐情態。割裂並非可悲，懂得 彌縫，也可以很愉快，自我放逐也是調整的策略。
更進一步，懂得珍惜愛護生於斯、長於斯的城市，了解其中的好人好事，亦是人生一大樂事。可悲的是心死。
錢賓四先生一直肯定天人合一是中國文化的終極追求，這顯示生命的完整性與靈動性。身處城市，亦一樣可以實現這種境界，因為一切在乎自覺的心境。
事實上，城市既然保證了基本的生存，亦應該心存感恩之意。拿了東西，起碼道謝一聲，這是基本的文明態度。納了便跑，反過來諸多不滿，更申之以蠻橫的詈罵，活像欠你前生十代債，任如何也說不過去。
聽足詈罵香港與香港人的意氣話。這是閑意氣，犯不著上心。心裡儘管是痛，但不曾動氣爭辯。相處之道，貴理解與包容。在任何地方，都表明自己是香港人。我不以香港人為榮，但感謝香港；雖然身不在其地，卻不曾自我放逐與離棄。以感恩之心對待這世界，則海闊天空，豁然開朗，任何情況都不會厭棄與割裂。
天人合一，存在於感恩的心靈，這時生命最感真切，再不是一段段板塊，一切生命的活氣從之而生。城市的活氣不是來自眩目的彩影，彩影只是內心囚籠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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