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與蘇文擢教授留影於石梨貝水塘 |
文章必須講究氣,氣盛則辭暢,理正則辭嚴,這好像老生常談,卻是二千年智慧的結晶。大凡是智慧,必定出自豐富的生活 經驗。生活經驗足以困鎖思想的境界,但從中提煉出來的智慧,卻能溶解經驗的鎖鑰,就像一隻美麗的蝴蝶,從蠶繭中破蛹而出,伸開初生的翅膀,展現絢麗的色 彩,輕輕鼓動,便乘風飄去,徘徊在花蕾之間,與花葉徘徊,舞姿隨風搖曳,一片動容的生機,這就是智慧。破裂的蠶繭墜落地上,雨露微潤,化為春泥。奈何如此 淒豔!智慧從氣而生,經驗因繭而自縛;沒有繭,蝴蝶的生氣無由出;與繭決裂,則蝶彩凝姿。追求充沛的文氣,破蛹的蝴蝶,乘著春風,鼓起兩翅,飛舞花叢,完 成天賦的使命。培養表達的衝動,從根本處提升生命的素質。初生的蝴蝶,承受不住展翅的疲累,便爬附在泥淖上。擁抱一刻的安寧,若躺在泥濘之中,便永遠和泥 塵一體。只要稍一鬆懈,天生的麗質,無異泥水,都一團混濁。
能夠秉承為人,已經是莫大的幸福。所有人都能夠追源共同的先祖。在遠古的歷史一刻,所有生命都可以溯源到這一粒原始 未分裂的細胞。分裂開始,有些承受了鼻涕蟲的職責,有些擔當了狒狒的任務,有的化為毒蛇,有化為蝸牛、八爪魚、海馬、斑馬、燕子、蜥蜴、身體裡不同種類的 寄生蟲、手指甲裡跳動的微生物,牠們的生命史的長度跟我們一樣,都沿著同一生命體,沿自生命的分裂分化史。今天化為男人,已經得天獨厚,但依然邪毒攻心, 縱色貪利,化解自己的生命力,到了二十一世紀,雄性不管從哪一方面,都會走向反祖現象的衰退。表徵之一,是沒有英雄,更談不上豪傑,更多的是狗熊、貓熊形 的人物。在大學數十年的經驗,難得見男學生行可足法,出口成文;更多的是無聊一群群,說長道短,言不及義,這真是孔子所說的「難矣哉」!氣不能依靠痛飲可樂而鼓動出來,這是道義的透露。沒有道義,自然沒有氣。道義與生命為一體,有氣的生命必然見道義。
讀書識字不單是為寫作,寫作也不是讀書識字的基本追求。香港和澳門,便是慘痛的教訓,到了今天,我們能夠舉出任何一位詩人能夠跟余光中較論嗎?年輕的標榜自己是散文家的所謂作者,能否否認小思成就?表達自己的情思,有很多種方法,寫文章是一種。但文思並非智慧。以幼稚的文思與商業報章相欺瞞,假造文學的評語與空間,最後落得一場笑話的空白。這是自作的孽,這些下乘文字,本非流露於實在經驗提煉出來的生命智慧。智慧是說不盡的話題,今天到此為止。
照片是1979年孟春,和一代國學大師蘇文擢教授郊遊,荃灣石梨貝水塘留影。蘇師抗戰時候就讀於廣西無錫國學專門學院分校,師從唐文治的高足陳柱先生,以公羊學自鳴於世。但香港是殖民地,談說公羊的大義,完全沒有呼應。若在學堂,更有人誤認為羊公,可悲之至!
公羊家哲學,是締造西漢文明的意識形態,二千 年後淪落在灣仔道的一家小食店之中,在我為對象的講論會上,演論公羊大義。灣仔道外,黑道橫行,是時小店裡正氣騰騰,一黑一白,並存在這個不知生亦莫知死 的殖民地時空之間。現在想過來,於大陸背景的學者,未必理解;於臺灣掙扎的教師,不知所以言;於澳門更無所知其是;於香港則抑壓到如此混濁的空間中。這是 一個集體反智的時代,公羊學卻在這個時刻演流,是文明承傳的軌跡。
如果不尊重知識,便繼續醉生夢死,然後拿著一口破碗,躲在新馬路的水渠旁,繼續乞討生活。這時候,如果還有氣,尚能夠說出一兩句好話,從新振作,就像一隻初生的蝴蝶,在蠶繭之中,再度破殼而出,擁有全新的精神天地。這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發作家的美夢,請先厚培生活的智慧。
旨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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