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後山雨浪浪,江南江北青山多
──序施議對教授編《國際詞學研討會論文集》
澳門座落珠江口之畔已經四百年,是西學入華的必經之路,文化累積極為深厚,一磚一瓦,一木一石,俱可與人無限的懷想。此所謂歷史感。中 原文化起碼經過五千年的演變,深厚寬廣自不待言,表現中華文化精義的學術與文藝,也是窮一生精力也不能盡探。中國任何一個城市,歷史都遠比澳門長;中國人 口眾多,單研究中國文化與學術的學術人口,相信比澳門的人口加幾倍還不止。中國人在中國的城市講論中國的學問,極為地道。
澳 門依賴商業和旅遊娛樂事業,一小片土地,養活五十萬人口。社會需要生存,與其它地方競爭有限的生活資源,於是學校必須講求應用,研習技術與商業知識,人文 學科與文學藝術相對於生存的基本訴求,地位是次要的。因此,客觀的形勢,造就了講求應用的教育方針,以收立竿見影的效果。
討 論中國古代文學,理應在中國的城市。在土生原住的環境,探討原生的事物,最能夠觸發直接的感會。何以在澳門舉行中國傳統詞學的研討會呢?因為學術不單是文 藝式的感會,還需要清醒的思考與回顧。在澳門回顧傳統,有時間上的距離,有精神上的距離,有社會的距離,有人生的距離,有文化上的距離,長長的距離,反而 看得更清楚、說得更明白,不黏塵帶水,痛快磊落地為傳統學術下一個比較客觀持平的論定。有了距離,反而更真。
一 九九九年,澳門已經回歸祖國的懷抱。議對教授與我共同主持澳門大學中文學院,滿懷樂觀的期望和情緒,迎接歷史新的一頁,開展了澳門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龐大 學術發展計劃,顯示澳門社會所蘊藏的精神資源之巨大,足以成為新世紀中國正統學術承傳的其中一重要氣脈。從一九九九年九月開始,澳大中文學院不斷舉行學術 講座、調整課程、強化區域院校學術合作和交流,並在二零零零年夏天,舉辦「國際詞學研討會」。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美國舉行了第一屆國際詞學研討會,自始 無聞。我們舉辦這一次研討會,是自覺接續第一次的會議。在美國舉行第一屆會議的時候,議對教授剛從北京抵香港,成為香港人的一分子,亦曾參加這一次的大 會。二十年後,議對教授又成為澳門人的一分子,籌辦並組織這項國際詞學學研討會,歷史感極為濃厚。
歷史感不是古董商人對待古代器物的 態度,也不是遊客對待古物古蹟的態度,而是深植內心深處的文化承傳意識,這種意識是自覺的,而且有意轉化成為一股具體的力量。議對教授專治詞學,從一開始 便從歷史語境之中觀照詞學、復活詞學、發揚詞學。所以既有文本的研究,以文本研究觀照詞學;亦有詞論的探索,以詞論復活詞學;而議對教授同時重視寫作,教 導學生填詞,組織詩詞社團,向社會各階層進行誘導,全方位發揚詞學。這一切來自一種學術的抱負與關懷,要不是如此,根本不可能想像澳門這樣一個小的地方, 能夠進行如此強有力的學術活動。這種強力來自文化承傳上的意志。更具體說,文化承傳在個人的學術生命史上稱之為師承。議對教授在澳門大學講學,強調師承、 強調學統,這是一股強大的學術承傳念力,承上繼下,所以他對澳門的年青人充滿期望。期望下一代能夠接棒,能夠傳下去,生生不息。這就是歷史的意識。澳門的 歷史感成為議對教授歷史意識啟動澎湃動力的平台,國際詞學研討會能夠成功舉辦,只是露於水面的一角冰山而已,但於澳門以至整個中國學術史上均意義重大。
因 為這股強大的文化念力和意志,必注定我們主持的中文學院不會隨波逐流,而淪為普通話的應用技術訓練的基地。「中文」這一詞,在殖民地的歷史大背景中,意味 着文化身份的回歸,而不是異族統治者心目中所認為的被統治的語言。澳門大學的中文系及後來的中文學院,過去為適應社會的需要,發展的重點放在普通話教學 上,教師甚至集體出版語言教材以謀利,不離「學店」的角色。議對教授滿懷學術和文化的期望,不屑這樣的勾當。為了復活「中文」在中國人社會的活力,中文學 院在我們主持之下,於是重新調整發展的方向,確定以提升和發展學術為目標,期望澳門大學能夠成為中國人值得自豪的學術重地。這時,擔任中文學院副院長的議 對教授,雄心勃勃,讓詞這種最廣為人所傳頌的文體來啟航。於是,在極端困難的環境下舉辦了這一次詞學國際學術研討會。這不是一小群人閒聊飲食的聚會,而是 復活中國學術在澳門的嘗試。要不是具有過人的膽識,以及莫大的氣魄,便不會出現這樣的學術勢頭和活動。議對教授籌組詞學研討會,不是違俗,乃是為了千秋萬 世的學術承傳與發展。
因為秉持一股強大的承傳意識,於是議對教授廣邀天下學者,親臨澳門商量論學,並周詳組織各場的討論,以及有系統地總結整個討論活動,從之梳理當代詞學研究的四大系統。這是文化的氣魄、歷史的胸襟、理論的嚴密,以及生命的活躍。
現在也是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之下,議對教授運用有限的資源,編纂這部論文集,使得這一次學術活動能夠成為歷史的記憶,提點後人接續的努力。是為序。
鄧國光敬序於澳門大學中文系
二零零八年四月
以上是為施教授編詞學論集的序,多少有點悲涼。
我二十年來講《楚辭》,不稍間斷,體會層出不窮。今年講〈天問〉,童子五六人,沐乎風,舞乎雩。此中自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不若人也。
小子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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