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的故事背景發生在幕府時代,劇中人物行為、語言,都是武士時代的產物,完全看不到一點洋氣,的確土氣十足。但蘊含的震撼力不遜於莎翁的原本。
中國人至今只有數得出的以孔子為主題的電影,以屈原為主題的只有一齣。劇本創作以及道具都頗花心思,刻意表達一個很 明確的主題訊息,到了現在,也沒有多少人想得起。最近以拍攝黃土地成名的張藝謀聲稱自己扮孔子,要拍一齣《孔子傳》。這很有意思,因為年紀大了,有過經 歷,見識過西方世界對中國的鄙視,也領教過自己民眾對原生文化的無知與漠視,也有可能找不到他昔日在黃土的原始風情。總之,可以為他提出種種似是而非的理 由,解說行為的動機。
動機善,已經不得了。當今多少罪惡,都包裝以善良的動機,當前的種種敗像,也可根據原始動機尋求大眾的諒解。
孔子命苦,出生時父親跑了,完全沒有身份,在家裡排行第二。母親一人獨力承擔兩兄弟的生活,不可能富裕。到了懂性的 時候,跑到田裡替人看羊。年紀稍長,替田主點算收成、管理帳戶。有空的時候,跑到墳頭學習處理殯儀的事務,以便來日好謀生。此所謂人窮志短,何曾想過要承 擔起整個中國文化的承傳!
這是孔子十五歲之前的生命歷程,如何演?誰人可以代入這樣的角色演?經過奧運會開幕式這種大型軍操似的迎賓活動,已 足見其心思已投放在「豪」的意識陷阱之中。從「超豪」甦醒過來,跳進另一個對現代中國人完全陌生的西周文化世界,終其一生,未完整接觸過《六藝》。則其豪 情壯語,只可供茶餘飯後的佐膳之談而已。相信最後我們看到的影片,連最起碼的揖拜之禮都不懂得進行,或者說,連坐也不會坐。因為現在大家都習慣張開兩條 腿,大模斯樣地坐,震完左腳騰右腳,震腳完畢斜臥身,然後張開大口打欠身,完全旁若無人。今日的教授,很多都是這副模樣,難保拍電影的人的修養會比他們更 優秀。到時候,鏡頭中的孔子會不會蹲在地上,儼如農村的老鄉?
電影是文學藝術的一支,其水平決定於從事的人的文明質素。孔子的思想與精神,非得要花費數十年的功夫,也體會不清。今人應自問,投入過多少時間去了解孔子?如果現在的條件未達到理解和演繹的水平,倒不如留這任務給下一代。孔子已經寂寞了二千五百年,亦不介意再等五十年。
黑澤明反覆研究莎士比亞的一個劇本,通透之後,加以改編,這是一個成功的經驗。
人家有的,不一定要去跟人家爭逐長短;自己有的,都應該善加維護、保存。若只是為了在國學潮之中搶威,貪一時的風 頭,準備不足,而更糟蹋古人。提昇素質是關鍵,這須要自己努力,不能依靠幾位出名教授對空談些學術專題來充數。如果是有感而觸,心裡突然湧起尊崇孔子的悠 情,自應折節讀書,訪求天下學者,虛心下問,然後閉門苦讀,則修、齊、治、平,盡在其中。孔子不勞任何現代人一股熱血的批判或宣傳!
例如漢字原本是好好的,保存了數千年來深刻的思想與精彩的文學,是一種極優秀的設計,沒有其他文字系統可以相比。糟 蹋成這副樣子,不單外型難看,完全失去漢字在構形過程顯示的線條美與動感。現在是一筆一劃呆滯的結構,簡單的縫合出一些稱為字的字。部分大學中文系的畢業 生,竟讀不懂港、澳、臺報章所用的正體字,肆口謾罵。那麼,對正體字可能存在對抗意識的影響下,能否誠意閱讀古代典籍?意不誠,難得敬意。不敬,如何讀也讀不出孔子!
在文字的角度而言,大中華地區,這兩種文字型態的並存,並不表示文化的容忍程度寬鬆,而只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哈哈鏡。在哈哈鏡面前,扮演孔子,孔子在天之靈,只能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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