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先生學問正大光明,淹貫中西,不屑名士作態,只盼學道救民。既以「為往聖繼絕學」為己任,寫《孔子未王而王論》, 演述孔子精義,以見萬古常存的正道。現今講《論語》多矣,要非鄉愿,便是鄙陋,何足以知聖心!復求「為萬世開太平」的通衢,順講人類社會的發展,從母系社 會的特點,扭轉唯物史觀的階級鬥爭論,提起「愛」的自覺,轉化「恨」的暴戾。從母愛和母責兩方面指示出人類社會發展的內在動力。母愛不講條件,母責義無反 顧;兩者萬古常存,人類社會的組織、禮儀的制度、文明的內容,因此而邁向互愛互助互尊互信的坦途,凌駕馬列主義倡導的專政革命。講愛同時講責任,從這方面說自覺,便成為積極的建設力量,不必犧牲社會一部分人的生命、財產來滿足馬列主義的社會理論。羅先生不是妄作調停,而是轉化儒家經世的王道,一以貫之,以 忠恕為本的仁愛為人類未來發展的根本力量。「太平」必須互助互愛互尊互信。從母愛和母責樹立太平的基礎,「天下一家」,可實現而非妄想。為政者不嗜殺,何 來殺機?不奪人之產,何來爭奪?羅先生講母愛和母責的時候,天下正在汹汹於五段論的社會史觀,「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處於最激烈的冷戰。羅先生本儒家 的厚道「順講」社會的發展史,超脫時代的紛爭,指出人類向上一路的必然性。這是羅先生一生學問的根本,是他的智慧最感人之處。
羅先生在萬籟俱寂的香港傳述家國天下的關懷,雖然已經駕鶴西歸,但我們有責任提示下一代處於邊緣地區的人文精神和學術關懷,因為這是當代中國學術的有機部分。以下是1983年羅先生在新亞研究所講述中國社會史的課堂講記,這些講記都是按羅先生講學時書寫於黑板的內容, 沒有添減一字,可以說是羅先生的親證成果。現在刊錄的是第一章,餘下數章以後陸續刊發,以見一代正士的學術高度與境界,有非今日吞吞吐吐而惺惺作態的鄉曲鄉愿。
1983年我在新亞研究所學習,羅先生的課安排在下午4時講授,我當時在沙田聖公會曾肇添中學任教,下課時已經3時30分,從沙田乘坐剛運行的電氣化鐵路出旺角,再轉車至土瓜灣新亞的校舍,最快也需要45分鐘。羅先生例必等候至4時15分才開始授課,整個課程遷就了一 年。我十分感動,對羅先生的感謝和懷念,至今不忘。羅先生極重視上課,必結領帶和穿西裝,頭髮永遠不凌亂,儀容極端莊,儒雅溫厚。他沒有課的時候,在研究所辦公室看書閱報,最喜歡讀的是《時代週刊》(Time),從中把握局勢的脈絡。先生雖往,但精神猶在,從講記的內容便可以感受時代良知的脈動。
好侃侃談論現當代知識分子而藏頭露尾的老鼠輩,面對羅先生的講記,應該為自己鼠寸的目光而汗顏。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