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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時代夾縫中成長,經歷過難以想像的艱辛歲月,見證了半世紀的風雲,進入過色彩絢爛的古代文化世界,遨遊過西方廣闊的思想天地,宇宙六合,俱在心靈重現宏偉的圖景。一生堅守的信念,源自內心深處:確信愛與自由,比一切重要。自由,是精神超越的必要條件。愛,不論愛人與被愛,生命才顯示色彩。沒有愛與自由,漆黑一片,生不如死。一生未能忘懷的,是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一生的摯愛,永遠埋在心底。一生追求的,是天上的雲彩。 Living in continuously changing times, I have been through a bitter period of life. I have seen the changes that went through in this century. I have entered into the magnificent world of Chinese Classic and Literature, and I have traveled through the plains of the West in my heart, this beauty is once again reborn. My principles that I bear in mind every moment comes from within my heart: the power of love and freedom are most important and towers over the other things in life. Freedom is state of mind which we all have to overcome. Love - no matter if you are being love or in love, the world seems much brighter, happier. Without love and freedom, life would be like blackness, living as though dead. One of life's most memorable moments was when I read Leo Tolstoy's War and Peace. The person I love most in this world would always be there, deep down in my heart. Chasing after those moments in life, is like chasing the clouds that drift across our skies.

2014年1月22日 星期三

竹林

重慶大廈是記憶的細胞,這細胞存活了五十年。如果沒有病毒入侵這個細胞,新陳代謝的活動會令它永存下去。
稱重慶大廈為「森林」,是一種文學的比喻,這個比喻很貼切。森林是未開發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是原生的,裡面的生物在其中自生自滅。生活在森林的生態系統裡,看到的是弱肉強食,見到的是原始的本能,蠕動的是獸性的軀體。
但王家衛只看見森林,看不見「竹林」。竹林代表一種優雅的文化,如果結合魏、晉時代的名士風流,則竹林代表良知與理性安頓的地方。一切善良的性格,都透過竹樹的形態顯示出深厚的意蘊。
重慶大廈的竹林,不是一般人所能夠見到。
若不懂得魏、晉,也不曉得一位出色的學者逯耀東先生,在這裡完成他的高級學位畢業論文,便不可以說理解重慶大廈這個香港的縮影。
逯先生歷盡辛酸,外面五光十色,房間裡雜物顛倒,窗外是長日不息的打樁聲,晚上是長夜不停的霓虹燈光害。逯先生寫論文,唯有在夜間寫,封了窗來寫。
寫的是甚麼?便是魏、晉的學術。
在重慶大廈寫研究魏、晉學術的論文,真是一種歷史的悲哀。在一個顛三倒四的地方,寫出在哈佛大學校園做的論文也達不到如此水平的博士論文,你說這是靠甚麼呢?
逯先生到過日本考察東洋學者的經學。
經學是中國學問的根本,是中國文化的命脈。在二十世紀,日本瘋狂侵華的時候,日本學者以學術相呼應,把經學的解釋權 轉移在自己手之中。一直到現在,大陸、臺灣、香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人,跑到日本唸東洋學者的中國經學,並標榜為崇拜的對象。彷彿演唱會上金毛女郎向梅艷芳 嘶聲力竭的尖喊,恨不得親任其侍衛兵團。
逯先生在東京大學逗留了一個月,離開了。他知道日本人的東西,他不必學,學了也不會有長進。最後寫論文的時候,不選臺灣大學的傅斯年圖書館,卻跑到香港的重慶大廈,租了一個高層的單位。就在這裡日夜顛倒,完成了他一生學問的基礎。無怨無悔,只覺悲淒。
在一個充滿野蠻人的森林,圍築一小片容許清風朗月在這裡搖曳生姿的小竹林,這真是無比浪漫。逯先生去年已經仙逝,但在重慶大廈所發生的學術情緣,卻是中國學術史上值得紀念的清景。
然而,我絕對肯定,絕大部分人不知道這裡出現過逯耀東先生這位有情有義的學者。
如果下一位先進的電影工作者,要尋求一些時間蹤跡,則重慶大廈這個竹林細胞,絕不可錯過。
現在人寫論文,動不動要求這些設備,那些書籍,既要有現成的提綱、框架、指引,又需要愛護、鼓勵、稱讚,於是拖拖拉 拉,六七年之後,交出一疊影印機印出來的垃圾,自己也不會多看一眼,卻叫年紀老邁的論文評審者,花費無數時間,為他們剔出大大小小的錯誤,然後又把這些錯 誤用一種體諒與開解的態度抵消去了。口試的時候,要不是空談結論,便是說地聊天,互相慰問,這又通過一篇博士論文了。博士論文的後記,總記述與同房的室友 怎樣嬉笑度日、怎樣風流、怎樣瀟灑,然後自我標榜一番,彷彿我就是世界,天下學問都在我的腳下。於是,又拿出去給出版社,出版社為了生存,把這些書加以精 裝,用商業的推銷手段,在書店推銷。於是,又流出社會上去了。
一個剛剛寫完一篇不倫不類的一疊文字的年青人,依然流露著浮躁的神態,自此便成為學術的尖子。這顆尖子,不是一個小釘,反倒像混身都是釘的榴槤,喜歡刺甚麼人,隨其所好,反正對方將會滿面釘孔。
逯耀東先生沒有急於發表博士論文,論文完成後,還經過一段很長時間的修改,那是在博士學位已經頒受之後的事。可見, 他對自己的研究是認真的,是掏出自己的生命進行的,因此要不斷完善它。現在唸文科的學生,絕大多數已不知道逯耀東是甚麼人,只要翻翻我寫的前誌,以及到網 上一查,便可以得到一個輪廓。
魏、晉是中國歷朝裡面最令人難堪的時代,這是一個偽善與良知激烈交鋒的年代,也是陰謀權術與純潔心靈徹底決裂的時代。竹林是魏、晉善良世界的唯一棲息地。
魏、晉的竹林是一個時間的細胞,重慶大廈是另一個時間的細胞,這兩個細胞竟然微妙地結合在一起。這或者就是香港精神。




原發表時間 2008-10-22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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