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紐約時報》發布了一篇學術消息,一對美國夫婦,追蹤最近數年美國專上院校學生的思想取向,發現文科教授的言 論,對學生的社會思想、政治取向和生活價值的影響,極為輕微。在年青人的生活世界裏,大學教授毫不足道。教授對政情的評論,更不能左右大學生對自由民主與 投票的態度。向來以為大學政治學學者會影響政情,原來只是一廂情願的美麗誤會。
這份研究成果,雖不一定視為定論,但給學術史的探索,提供了反思的啟示。例如,過去大家強調胡適、李大釗、魯迅如何 如何導引時代的思潮,視他們的言論為時代的路標,透過有限的典型人物,以偏蓋全,論定證個時代的思潮,把所有「進步」的屬性、貢獻歸功其身上。學界不斷的 重複這樣的話頭,再復見諸電子傳媒,塑造一連串歷史的幻象。猶如這一個路標,顯示不出任何實質的意義,但卻代替了它原來所指示的實質。
這個五四時代的幻象,出於一種不言而喻的假設:老師可以影響大學生,少數的教授可以影響全國知識分子。
從最新的觀察成果對比,這種假設,不免幼稚。
在現實的生活上,影響年青大學生價值取態的因素,家庭和朋輩,遠比教授重要得多。過份強調少數人帶領時代的思潮,很明顯不符合歷史的真象。而且亦會為干預學術的自由,提供重要的借口。
再循五四的幻象說開來,成長於同一時期的蕭公權,無可懷疑,蕭先生是二十世紀影響世界學術的中國學者,在回憶錄中強調他在四川老家的大家庭生活,極為和洽愉快,是他成長的樂土,與巴金所描述的大家庭生活,截然相反。
蕭先生不必說反話。大家庭的生活,不必一定如巴金筆下那麼恐怖,可是,我們現在一提到大家庭,必然從巴金的角度加以想像。〈大紅燈籠高高掛〉以至刻意搧情的家族情仇的電視劇,總刻意誇張大家庭的鬥爭,離不開反叛的主題。
所謂反叛,即輕蔑當下的權威;猶如少年反叛自己的父母、輕篾師長,進而反叛社會,與社會對立,這幾乎是成長過程的必經階段。但經過生活的洗禮,成熟之後,懂得回顧與珍惜;這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息,顧望眼前年輕一輩繼續自己昔日放縱的蹤影,經已悔不當初。
今日踏入垂暮之年的長者,昔日何嘗不是反叛的青少年!當我們能夠平靜下來,少一點意氣,少一點偏見,民族才能夠避免一趟又一趟的劫難,歷史不能長期處於青少年的反叛期,否則表明這社會不能成長,甚至進入病態。
學術不斷重復病態的假象,反映敘述者的智能水平,並未超越一般的識見。如果有人想像自己是胡適、傅斯年,一舉主張,大學生便影從雲集,立刻開創時代新風氣。真的非愚即妄。
社會的進步,不在口號。人要走甚麼的路,是自己的決定,不在口號,更無須路標。但學術的構建、歷史的解讀,還離不開最方便的口號!
路標之所以沒有實質的作用,原因是生活在這裡的人,懂得如何走這些路。人具有認識的能力、理性思考的本能,不必任何指示和指引,內心都懂得分別是非善惡,這是生活的實質,是不需要任何外在說明的。
在生活層面體驗良知,稱之為「致良知」,是中國學術的實質。
良知之能夠「致」,無遠弗屆,無微不顯,因為其中極強大的精神原動力,稱之為「意志」。
意志是實在的,一點不迷糊。
身處在五光十色的繁華都會裡,能夠不迷失方向,不是依靠別人的指導和關懷,不是要求別人同情心的施予;假如意志不足,或者缺乏毅力,隨時都會淪沒在光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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